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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音乐

2001-03-02 来源:生活时报 ■赵瑜 我有话说

父亲与音乐距离很远,他不懂得欣赏音乐。

促使我写下这个标题的原因是一部电视剧里一句触动我的台词: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而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第一个职业应该是一个建筑师,当然,这个职称是我私下里给他评定的——父亲在乡下。

有一段时间,我曾经热衷于研究建筑,我喜欢上了城市,喜欢城市里有着高贵气质的那些玻璃和瓷砖,于是我渴望能留在城市里有个工作,每天能骑上自行车在这样优雅的环境里感受美丽。直到一天,我真的不思进取拿到一个大专毕业证而匆匆工作后,才明白,那些高贵的气质都是装出来的,那些有着高贵气质的楼房是为了让一些有钱的人们看的,不是让我们这些底层人欣赏的。这些建筑远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样热情地接待我,举个老土的例子:刚到这个城市时,有一次我因为找不到公厕而到一个高贵气质的楼上找个男厕,但那里有一个穿戴整齐的保安人员阻止了我,除非能出示工作证才能进楼去。进个厕所还要出示工作证,我当时真想给他两毛钱的入厕费,笑话。

我工作后的第一个单位是在一个租赁的楼上办公的,办公楼上种满了花草,阳光和氧气都很充足,我十分喜欢。我每天都要爬到顶楼去察看一下这栋楼的高度。我对这栋楼的爱有一天忽然终止,是因为该栋楼高度因为超过建筑设计师最初设计的图纸而临时修改过的,这样而留下了后遗症。后来又听说是因为有严重的偷工减料现象,楼在我上班的第4个月出现裂缝,物业公司要楼上的所有单位全部撤出去。就这样我对高楼突然又产生了厌恶。我想,那么多人的心血和劳动筑建了这么高的一栋楼,就因为个别人的歪心思,使得凝固的音乐变成了裂缝了的音乐,可悲,可叹。

那时我还常回家,夏天回到乡下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父亲一个人在修缮一间旧了的房子,父亲很认真地把垒歪的几块砖拆下来,又重新垒上。我看着父亲满头大汗,忽然想起那句建筑是凝固的音乐的话,就问父亲对音乐怎么理解,父亲对我的问题很是愕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不过父亲垒的那座土房子的样子却深深地烙在了我心底,那时候起,我忽然想起,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其实不只是说那些有着高贵气质的高楼大厦,也包括父亲的作品,父亲的建筑作品——河南省东部一个小乡村的一间土房子,我这样想着,有时也会对别人说起。

父亲现在已经算个纯粹的农民了,但他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不但做过闻名我们村附近的“建筑师”,还做过汽车修理工,我上高中的时候他还是个商人。怎么这样说他呢?是因为当时他正与人合伙做着服装生意,当时有老师登记家庭情况时,我不甘心把父亲的身份写成农民,于是我生造了一个身份——商人。当时我们班的很多同学都笑过我。直至后来父亲做服装生意赔钱不干了,他的身份才引起我真正的思考。

但父亲总还算是个建筑师吧,我比较赞同这一个颇有内容的称呼,因为我还比较喜欢父亲所建的那座小房子,尽管我一直没有在那间房子里住过,但现在我想起时,我想到的是两个字——纯朴,那种纯朴的艺术风格绝对是父亲的风格,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父亲所建筑的那间并不起眼的小房子就是父亲性格或者内心的一个缩影。那间小房子建成10年时间了,上面承受过雨水和雪,承受过粮食,却不会出现裂缝。这样的建筑我想才应该称得上是凝固的音乐。

和这个凝固的音乐相关的是父亲另外的一些建筑思维,他可以指挥上百人的建筑队进行施工,他可以进行数十间房子的建筑工程预算。最有推介意义的是父亲有美感,他能用很短的时间找出同类建筑物哪一个更有优点,哪一个更适合老人或者新婚的夫妻居住。父亲的美感与我工作所在的大城市相距甚远,但做为建筑作品,同时再转化为凝固的音乐作品,我认为父亲的音乐是最好的。

父亲真的很少研究音乐,他甚至不理解有一天我为什么问他对音乐怎么理解?但他建筑我的家、我的童年和哥哥和妹妹的童年。

平时我走路的时候,总是尽量走得直直的,我想我也是父亲的一个建筑作品,是父亲的凝固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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